一場大雨之後，氣溫急轉直下，瞬間就從短袖跳轉到了長袖，風呼呼的吹得樹梢搖來擺去。

姜萌又找了一件薄外套塞在書包裏，以防會冷。

下樓去的時候，早飯已經擺好了。

外婆買了油條，還煮了兩個雞蛋，整整齊齊擺在碟子裏：“今天萌萌要分班考咯，我們要考滿分。”

滿滿儀式感的早飯，從小到大，每逢大考，外婆都要來一套。

姜萌笑瞇了眼睛，“恩，一定好好考！”目光一帶就看到了靠在廚房櫃門上的大米，姜萌不高興了，“怎麽買米不叫我，拎回來好重的。”

外婆笑呵呵的，“順便嘛，不重。”年紀大起來之後，反而倒過來有點怕外孫女了，可是老人的疼愛就是這樣，每次姜萌說什麽，她都認真答應，回頭真做起來，又想著少耽誤她學習。

“真的，路上還遇到個小夥子幫我拎了。”外婆小心翼翼解釋，“就是住隔壁的，幫我一直送到屋裏呢。”

樂毅？

姜萌意外。

投桃報李她昨天的曠課嗎？

她垂下眼睛吃早飯，“下次不許了啊，哪兒每次有年輕人出門這麽早。”

“知道，知道。”外婆點頭，又嘀咕了句，“我本來想謝謝他，讓他留下來吃早飯的。他說他剛跑步，要回去洗澡，挺客氣的孩子。”

會鍛煉，那就是又振作了吧。

外婆還在嘀咕，“怪可憐的啊，一個人住，也就阿姨過來照顧照顧，看著沒比你大多少，不知道家裏其他人在做什麽，前幾天聽說還吵架了。”

“也許人家喜歡一個人住呢。你別老聽街坊八卦，她們什麽都不知道。”不過適當的八卦也有益身心，姜萌頓了下，“多聽聽我們熟悉的八卦，像金大伯追上孫奶奶沒有。”

“哎呦，小不羞，追上了外婆一定告訴你。”

兩人嘻嘻哈哈的吃了早飯，臨出門，外婆叮囑：“穿件外套呀，外頭冷。”

“我帶啦，冷了會穿噠。”

才這麽說呢，結果出了門，人就一激靈，還真涼，主要是風太大了，兩陣風之間的間隙倒也沒那麽難受。

姜萌思想鬥爭了一下，還是沒把外套拿出來，走一會熱了還要脫，那多麻煩。

想著就忍著凍，出了老街，人一拐彎，她看到了他。

相比起身後枝頭搖擺的大樹，樂毅背脊直挺，兩只手插在口袋裏，已經沒有了昨天的頹廢和爆戾，只是……不抽煙就更好了。

姜萌和他的目光對上，淡淡的青煙被風一吹就散了。

他忽然扯了下嘴角，“你是不是因為書包太重才長不高的？”

姜萌沒好氣的翻白眼，她只是沒他高，在女生堆裏也不矮啊，這個梗要多久才過去。

昨天繞了幾圈公交車之後，她在肯德基裏等，樂毅回屋把她的書包拿過來，又不是多遠的路，非說她的書包壓得他舊傷覆發。

她都沒說他在公交車上睡覺壓的她肩膀疼呢。

本來想謝謝他幫外婆的，現在決定先壓一壓，姜萌邁開腿從他身邊走過，沒出去兩步，頭一沈被壓了個帽子，頭圍太大了，直接蓋過她眼睛。

姜萌摘了就要甩回去，被樂毅手一伸又輕輕松松壓了下去：“戴著，冷，頭發吹亂了。”

那你還穿短袖呢～

姜萌掙紮，“一股煙味！”

手上的力道松了，姜萌終於把眼睛露了出來。

樂毅“哦”了一聲，把煙掐了，見她扭頭瞪他，又丟進了垃圾桶。

“我昨晚上沒睡著，提提神。”他眼睛閃了閃，伸手過來把她頭上的帽繩收小，重新扣好，“以後都不抽了。”

“話不要說那麽滿。萬一你下次又不開心，想抽煙排解情緒呢，這不是要打自己臉。一兩個不良愛好，留著是有用的。”

“行啊，見不得我好是吧，還想我再不開心呢。”

他說著又拉她書包帶子，好像那是件玩具似得。姜萌覺得這路走的真累，“我今天分班考呢，你能不能不要跟著。”

“我今天還入學考呢！”

她果然意外，瑩潤的臉龐轉過來，淺粉色的唇張了張。

樂毅有一瞬走神，他想：如果再遇到不開心，也有別的辦法排解～

真快呀～姜萌感嘆，不知道是不是跟那個關系很不好的爸爸低頭了，還是……只才一晚上就定下了新學校，所以被英才開除是板上釘釘了。

“是哪裏？”

“等能進再說吧。”

“那你還不快回去準備，不要跟著我。”

“路在我腳下，你還能管啊？”

話是這麽說，其實沒走幾步，他忽然又拽她的書包，姜萌回頭。

樂毅擺了下手：“你好好考。”

他這是不送了。

姜萌點頭，“你也要好好考。”

他彎下腰來，“沒點實質性的鼓勵嗎，比如親一下什麽的？”那雙漆黑的眼睛盯著她，因為太近了，帶著煙草味的氣息撲過來，他的聲音低沈之中別有韻調。

神經！姜萌直接把帽子扣在了他臉上。

被遮住的嘴角肆意的咧了開來，帽圍縮小了，對他來說戴不上，從臉上滑下來的時候，姜萌已經走到了前面，不是追不上，不過……還是讓她好好考吧。

樂毅低頭調整了帽子，餘光裏的姜萌拐了個彎看不見了，他轉頭走向路邊。

車早就等在那裏，樂毅開門坐進去。何志坤對面擱著電腦，正在打電話會議，看見他，按了手邊的靜聲鍵，把一個筆袋丟過去，“考試不知道帶文具嗎？”

“哪能啊，我這不帶了嘛。”樂毅從褲兜裏摸出一支黑色水筆。不過尺子什麽的確沒有，他拉開文具袋看了眼收起來，“還拿你兒子的文具給我，真的貼老本了，舅。”

都說外甥不出舅家門，兩人眉眼上頗有幾分想象。

何志坤都懶得皺眉頭，司機是跟了多年的，已經發動車走了。

五分鐘後，何志坤結束了會議，車已經到學校門口了，門衛在調度著讓車開進去，樂毅側頭看著外面熙熙攘攘上學的學生們，車窗不遠就是學校龍飛鳳舞的校名。

解放時候，一方書法家親自寫的，百年老校——廉海市第一高級中學。

昨晚上收到樂毅電話，何志坤就找人安排了，不過這個地方他並不支持，“你一直在國際學校讀，和正常高中的考試教程都不一樣，你這個選擇太激進了。國外方向很多，英才的處理還壓著，你不能等我跟領事館解決掉再決定嗎？”

“我不想出國了。”樂毅扭回頭來，語氣和昨晚上電話裏的一模一樣，冷淡又不容動搖。

何志坤嘆了口氣，其實出國這件事一直是樂毅的堅持，不論是何家還是樂家都沒有非送他出去的意思，生意的大頭和人脈畢竟還在國內，出去了也還得回來，又不是像他媽媽學的藝術，需要對應的熏陶。

何家的女孩子比較幸運，家裏沒有非要女孩接生意的意思，一直都公主一樣的養著，但何家的女孩又很不幸，像樂毅的媽媽在婚後一直固執的待在瑞士不肯回來，不接受那段婚姻甚至孩子。

這種固執延伸到了樂毅身上，他需要母愛，無可厚非，考去蘇伊士，像是一種能讓生命完整的執念。

過去何志坤倒反著勸過樂毅幾回，哪裏讀大學都一樣，不是非去他媽媽教書的蘇伊士大學。

這件事在他媽媽過世之後，結束了，樂毅幹脆連學都不好好上了。

現在樂毅忽然要轉學，何志坤心理倒有點沒底，不知道他又進了什麽別的執念。

又或者單純是他想多了。

何志坤敲了敲電腦，他今天只有半小時可以處理這件事，“誰給你簽字？”

樂毅的監護人是他父親，這邊紅毯鋪到跟前了，臨門一腳還得姓樂的。

不過，這兩父子跟仇人沒區別。

樂毅聲音沈了一下，“高婕。”

行，繼母也算監護人。

門衛調度好，車終於開進了校門。

姜萌和吳悠在門口遇上，前面有輛豪車在等泊。

兩人閑聊著等在人流裏，約摸用了一分鐘才順利走進學校。

“不行了，今天公交車裏悶得我缺水。”吳悠坐下就拿出水杯去接水。

姜萌打開書包，一個金屬的東西劃出來，差點掉地上，被她眼疾手快的接住。

是樂毅的打火機。

握在手裏沈甸甸的，帶著金屬特有的涼意，上面是一幅畫，挺抽象的，看不懂。

她想起他那句：以後都不抽了。

這算是保證？

可是給她算什麽，她倆又不熟。

姜萌拆了裝耳機的絨布袋，把打火機放進去，塞在書包最底層。

吳悠包了水杯回來，“咦，萌萌，你怎麽臉那麽紅？”

“走路走的。”姜萌點她的水杯，“少喝點，等會考試會想上廁所。”

“完了。”吳悠哀嚎，她已經喝飽了。

何志坤和校長談了樂毅的事，這都是面上的流程，不能轉的話，今天人都不用來。

兩人客套了幾句切入正題。

“和高一入學時候不一樣，高二最近正在分班，跟著高考的政策走，還有這一次的分班考排名。也就是入學之後，能在什麽班級，要看實際的成績。”

“理解。”何志坤點頭。

高婕坐在旁邊，臉上帶著事宜的微笑：“謝謝校長。”

何志坤也笑了下，對樂毅這個繼母還算有好感，至少樂毅和她並沒有矛盾，她也有事必來。

校長還是覺得得多說一句，“國際學校和一中的教材也存在不一樣，當然英才的質量，我們有目共睹，為了節約時間，入學考就是這次高二的分班試卷，難度是在全市平均之上的，這點兩位還有孩子都要有點準備，可能會看到一些完全沒有想到的考題，不要影響發揮，平常心應對。”這是在打預防針，免得對面兩位出了讚助，回頭抱怨給到最差的班。

當然，校長補充：“我們一中這幾年的升學率是本科百分之百，分到什麽班學習氛圍，老師的負責都是一樣的。”

“盛名在外，您謙虛了。”何志坤推了個馬屁。

校長笑著應下了：“還有什麽疑問嗎？”

“我要看下年級排名。”樂毅忽然開口。

校長看了眼這個進門打過招呼，就坐在辦公室後面沙發上的孩子，倒是長得一表人才，只是氣質懶散又淩厲。

校長見多了不好管的學生，心理沒什麽波瀾就過去了，再說人家這要求雖然奇怪，也算不上過分。他叫助理拿了一份上學期期末的年級排名過來。

樂毅沒翻頁就看到姜萌在年級20多位，又問：“一個班多少人？”

校長：“一般是45人，但最後要看學生們這次申請分科的實際情況。理科班的孩子會均衡一點，我們學校選文科的少，去年的兩個文科班，一個班是近六十人。”

樂毅點頭，看了她後面幾十個學生以及對應的單科成績，他合上本子站起來。

屋裏幾人奇怪的看過來。

樂毅挑眉，“我沒問題了，考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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